1938年王兴坪血与火:齐世铭独立营的抗争与村民的抉择

夜里风很硬,吹得王兴坪东头那棵老槐树直摇。有人说,那年春天槐花开得特别早,香味能飘到二里外,可就是在这样的季节,枪声第一次闯进了这个小山村。齐世铭带着刚整编成的714团独立营,从东山游击队转过来,在村西头土坡上搭起了窝棚,还在祠堂挂了一面新染的大红旗。

刘家河那一仗,是他们到王兴坪后的第一回真刀真枪——夜色里摸过去,把正在“清剿”的鬼子打了个措手不及。五个日兵倒下,二十八个伪军被捆成串儿押回来,连枪带子弹全收走。这事传出去后,寿阳、榆次一带的人都说:“东山这帮人,不光会躲,还敢咬。”

可好景不长,日本司令秋津像是被踩了尾巴,一连几次派井全松本领着人来围剿,却总是扑空。他改用软刀子,让伪警察局长吴小能上山劝降,说话间还端着笑脸。但齐世铭和潘选才心里有数,这笑脸背后藏的是刺刀,于是请示顿星云后干脆将计就计——牛驼寨诈降那天,他们埋伏已久,一阵乱枪撂倒特高课宪兵队长野吉和吴小能,只是齐世铭自己也中了弹,被抬回时血一路滴到了院门口石阶上。

插一句,当地老人后来提起这事,总爱补充一个细节:当晚烧水的是大脚婶,她怕冷,用柴火加了一把玉米芯,说这样水滚得快,也更“旺”。她没想到,那锅热水最后用来冲洗伤口时,把屋里的油灯熏得忽明忽暗,看的人心发紧。

六月初八(公历6月5日)天还没亮,大股日伪军分三路摸进来了。一千多人黑压压包住整个村子,有狗叫,有女人喊孩子名的声音,很快就变成混乱的哭嚎和爆炸声。据说西南角最先起火,是从李木匠家开始烧,他家的木料堆正好靠墙放着,一点就窜起来了。副营长郑福光带两个连死守在北沟口,他喊话的时候嗓音已经哑掉,到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出去,人也跟着倒下去,再没动过一下。八十四名战士,就这么留在了沟口两侧,还有四十一位乡亲再也没有回家吃饭的机会。

有人记得,那天上午太阳出来时已经看不到蓝色,全是灰白烟雾往天空卷。有百余孔窑洞塌掉,还有被铁丝穿锁骨拖走的一百多名男女老少——后来多数逃脱,但十三个人至今没有确切消息,有人猜可能被押去了阳曲方向,也有人坚持说是在汾河边遇害,只是谁都拿不出证据。

张兴盛,这位当年的村长,在惨案中做出了让人心碎又敬佩的一件事。当鬼子逼他指认齐世铭妻女时,用儿子的命作交换,他只是低低地重复一句:“良民。”眼睛却死死盯住跪成一排的人群,包括自己十九岁的儿子张小牛。他知道这一句意味着什么,也知道换来的不是一家人的安稳,而是一条底线不能破。当天下午他站在自家院门前,对几个幸存战士说:“我娃算作八路牺牲吧。”没人接话,只听见远处瓦片落地碎裂声。

陈老太太七十多岁,人瘦骨嶙峋,却硬生生骗过了一伙搜查的小鬼子——她把锅底灰糊满脸,又泼屎尿遍院,还坐门槛唱些疯疯癫癫的小调。据邻居回忆,她唱的是年轻时候赶庙会学来的《跑旱船》,歌词早忘光,就剩下调调还挂嘴边。这份装傻救下两名重伤员,其中一个姓郝,据传解放后还专程回来磕头道谢。

还有粮站管理员张九登、王迎喜,两人在轩辕庙外反锁大门,再翻墙进去插闩,不离开一步守到傍晚,把独立营的一万多斤军粮保住。这批粮食后来支撑部队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,否则饿肚子的可不仅仅是兵,还有周围几百号老少爷们。

惨案之后,王兴坪像被掏空一样安静下来。但宁静只是表象,“白眉毛”率领的小股敌兵隔三差五骚扰,让庄稼种不上去,人睡觉都要半睁只眼。这时候地下党员张玉章找到了张兴盛,两人在破祠堂里摊开地图商量,很快组织起五十多个年轻汉成立抗日自卫队。从藏好的步枪、短炮,到熟悉每条羊肠道,他们用这些优势接连顶住几波袭扰。在农历九月十三那场遭遇战中,自卫队击毙十余敌兵,“白眉毛”从此销声匿迹,据一些老人讲,他可能调去了平遥方向,再没敢踏进这里一步。

多年以后,我曾听一个叫臧师傅的木工闲聊,说他小时候见过郑福光墓前有一块青石,上面刻的不止名字,还有一句歪歪斜斜的话:“护乡如护亲。”他说刻字的是当年的石匠孙二麻子,因为喝酒手抖,所以字不好看,但意思谁都懂。

如今走进王兴坪,新盖房旁偶尔还能看到旧窑洞残壁,上面爬满青藤。一些故事随着老人离去渐渐模糊,可某些名字,比如郑福光、陈老太太、张九登……依然会在人们茶桌上的闲谈中出现,就像夏末蝉鸣,不经意间提醒你,它一直在那里,从未真正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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