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15日清晨的广州黄沙水产市场，广播像敲钟般循环轰鸣：“10时起，水产交易车辆不予进场。”生记虾档的辛哥把最后一箱基围虾甩上三轮车，车斗里戳着块红底白字的招牌——“新市场档口A12”。

这个在黄沙守了15年的汉子，突然对着镜头扯嗓子：“靓女靓仔，新市场见！”30米外，盛海水产的陈叔刚挂电话，手机屏还亮着：“几千只鲍鱼订单，地址改东沙街新市场。”从1995年开业时的“后生仔”到如今抱孙子的爷爷，他把半辈子的水产生意，塞进了驶向新市场的货车。这天的黄沙，货车排成长龙，却没人掉眼泪——搬空的档口里，藏着比老市场更鲜活的希望。

一、告别的不是档口，是刻在水箱上的半辈子

“生记虾档”的铁皮卷闸门拉到一半，辛哥蹲在地上绑最后一捆泡沫箱。箱角磨出的毛边，还沾着2010年亚运会时的海鲜渍。“15年啊，从骑三轮车进货到开货车送货，我儿子都从穿开裆裤长到比我高了。”他拍着档口斑驳的墙壁，指腹划过砖缝里嵌着的虾壳，“这墙比我老婆还懂我——哪块砖渗水，哪个角落能堆货，闭着眼都摸得准。”但转身看见货车上“新市场A12档”的招牌，他突然笑了：“拿了俩档口，以前摆10箱虾就满了，以后能堆20箱，下一个十年，说不定给儿子在新市场娶媳妇。”

锦生海产的杨芬正把最后一筐三点蟹倒进泡沫箱，蟹钳还在“咔嗒”响。这个在黄沙守了23年的女人，手机里存着876个熟客电话，微信置顶的“酒楼供货群”有99+条未读。“昨天给‘利苑’送最后一批货，王总拍着我肩膀说‘新市场见’，今天一早‘白天鹅’的微信就来了：‘明早的蟹，按新地址送’。”她把手机往围裙上蹭了蹭，“老客比我还急，怕新市场开业抢不到好货。你说，档口搬了，但这些人心里的‘黄沙’，搬得走吗？”

盛海水产的陈叔最念旧。1995年老市场开业第一天，他揣着5000块本钱租下1.5米的小摊，如今档口扩到8米，孙子都能帮着数鲍鱼了。“那会儿没微信，熟客都是拿个小本本记我电话，现在他们手机里存着我三个号——微信、电话、新市场座机。”他指着货车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鲍鱼箱，“今天这单从新市场发，客户说‘陈叔你搬哪我跟哪，你的鲍鱼比电子秤还准’。”

90后吴先生的档口最“潮”。他爸1995年在这摆摊时，用“大哥大”喊货；现在他接手，抖音直播卖海鲜，粉丝都知道“黄沙吴少要搬新市场了”。“昨天直播清货，有个粉丝刷火箭说‘新市场开业我去捧场’，比我爸当年发传单管用多了。”他踩着滑板车在档口间穿梭，把“益州水产”的招牌塞进后备箱，“我爸守了30年，我守下一个30年——老市场的故事，得在新市场接着讲。”

二、新市场的水箱里，装着比老档口更野的生意经

中午12点，东沙街新市场的货运通道上，韩女士的虾箱“哗啦”倒进新水箱。“你看这地，瓷砖亮得能照见人，老市场的地面永远是湿的，搬货能滑个跟头。”她踮脚量了量档口高度，“以前老市场层高太矮，大货车进不来，现在这通道宽5米，集装箱直接开到档口门口，卸货快三倍。”刚说完，冷链车就“滴”一声停在门口，司机探出头喊：“韩姐，新地址导航真准，比老市场绕来绕去强多了！”

和成国际海产的档口里，老板正拿水枪冲地面。“老市场没正经排水，杀鱼的血水天天堵，夏天臭得客户不敢靠近。”他指着墙角的排水槽，“新市场每个档口配独立水循环系统，鱼养在里面活蹦乱跳，客户一看就有食欲。”手机突然震动，他划开屏幕笑了：“刚搬来两小时，深圳的客户就下单了，说‘看你朋友圈发新市场视频，环境好，以后多进货’。”

最让商户安心的，是“看不见的连接”。杨芬的微信响个不停，置顶的“黄沙老客群”里，有人发定位：“新市场停车场真方便，比老市场抢车位强。”有人晒照片：“档口比以前大，我直接拉了两车货。”她把手机举到眼前：“以前怕客户找不到，现在他们比我还熟门熟路——微信发个定位，抖音开个直播，新市场在哪，生意就能做到哪。”

盛海水产的新档口墙上，挂着块电子屏，滚动播放“今日到货：大连鲍、澳洲龙虾、本地膏蟹”。“老市场靠喊，‘靓仔买虾啦’，现在客户刷手机就知道我今天有什么货。”陈叔摸着屏幕，“以前一天最多接20单，现在新市场有线上接单系统，上午就接了50单，这效率，老档口想都不敢想。”

三、阿康的30年握手：城市更新里，最暖的是“人没散”

下午3点，老市场门口的安保亭，阿康的白手套磨出了洞。这个在黄沙守了30年的保安，见过辛哥刚来时骑三轮车摔跟头，看过陈叔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来档口，记得杨芬第一天摆摊时紧张得找错零钱。“那会儿商户卸货，我帮着搭把手；他们忙得忘了吃饭，我从家里带粥给他们。”他望着远去的货车，车窗里伸出辛哥的手，“阿康，新市场见啊！”

货车刚拐过街角，又一辆车停在阿康面前。锦生海产的杨芬探出头，塞给他一袋三点蟹：“阿康，刚蒸的，尝尝。以后来新市场，我请你吃海鲜大餐。”阿康摆摆手，眼眶有点红：“你们好好做生意，比啥都强。”

老市场的广播还在响：“22日起限制供水，场地封闭。”但水产批发区外，零售档口的王阿姨正给螃蟹绑绳子，“我们不搬，老市场的烟火气，得留着。”餐饮区的“黄沙靓汤”老板在炒海鲜，锅铲敲得震天响：“食客来吃的是回忆，新市场有新味道，老市场有老情怀，不耽误。”

傍晚6点，新市场的灯全亮了。辛哥的“生记虾档”挂起红灯笼，陈叔的鲍鱼箱堆成小山，杨芬的三点蟹在水箱里吐泡泡。韩女士数着刚到的虾，手机弹出微信：“明天订100斤虾，新市场见。”

当最后一缕阳光从新市场的玻璃穹顶照进来，照在“黄沙水产中心”的招牌上，也照在档口老板们的笑脸上——他们搬的是档口，没搬的是那口“把生意做活”的心气，是30年攒下的熟客情，是刻在骨子里的“黄沙精神”。

尾声

城市像条奔流的河，老市场是河床上的一块礁石，被岁月磨出了包浆。但今天，礁石没沉，只是顺着水流，长成了新的样子。那些在黄沙守了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的生意人，他们不是在告别过去，是把过去的故事，折成了船，驶向了更宽的水面。

就像辛哥在新市场档口贴的对联：“旧水箱养出老味道，新档口装着大未来。”横批五个字：“靓女靓仔，来！”